第43章 第43章

郭络罗氏就算有心反抗,  但此刻也被先前的笑刑折磨的浑身痛楚,根本没有力气多说什么。
        她颓然的看着天花板,脑内一片混沌。
        被太子罚跪在大清门外的八阿哥处,  很快就引得来来往往的行人驻足观看。原本只在达官贵人中才传遍的“八福晋下药毒害所有皇子福晋,  致使大家都难以有孕,  害了太子妃和五福晋的男胎流产,  假借侍妾意图毒害九福晋”的消息,就在全城百姓中传开了。
        有往日与八阿哥过往甚密的官员,  悄悄派人到大清门外瞧,整整两个时辰百姓都围着八阿哥指指点点。
        七月流火,但日头依然甚是毒辣,  又有百姓远远的朝八爷扔烂菜叶和臭鸡蛋,虽有随从驱赶,但随从太少只有寥寥几人,  而百姓繁多,  根本驱赶不过来。八阿哥弄的十分狼狈。
        宫里的良贵人有心派心腹来照拂被罚跪的八阿哥,听说他被人扔菜叶和臭鸡蛋,又哭晕两回。儿子是她下半辈子的指望,  如今被那该死的太子折辱至此,  还怎么争大位?儿子不能争,她以后又怎么得封太后过体面日子?
        “该死的郭络罗氏,  误了我的儿子。”良贵人痛彻心扉。
        隔了几日,  朝堂上,众多官员以“八皇子纵妻害人子嗣”、“良贵人德行有亏,  约束儿媳不善”、“郭络罗氏、宜妃、安郡王府教养无方”等罪名,把八阿哥、良贵人、郭络罗家、宜妃、安郡王府全参了一遍。虽然这些官员们侧重点不同,但弹劾的折子堆积如山。
        除此之外,  还有礼部官员在朝堂上询问:“八阿哥原系贝勒,他的府邸也是按照贝勒品级建造的。如今夺了爵位,是否要拆除违制的建筑?”
        自然是要拆的,但有的官员认为要立马拆,有的官员认为要等等,待审理完结再说。
        拆不拆房子,康熙爷没表态,只让刑部和内务府共同审理郭络罗氏和八阿哥以及相关人等,便退朝了。
        老爷子这几日身心俱疲。他万没想到郭络罗氏竟然能把仇恨隐藏的那么好,竟然有胆子在她自己的吃食点心里下药,让所有皇子福晋和她一起不能生。怪不得从康熙三十七年到康熙四十四年,除七福晋外的所有嫡福晋都无所出。
        “去,给除七福晋和十四福晋外的所有皇子福晋都送去一份厚赏。”康熙爷吩咐李德全:“给良贵人外,所有皇子的额娘也送去一份。她们都受委屈了。”七福晋和郭络罗氏从不单独交际,妯娌间门的交际也几乎不参与,十四福晋大婚最晚,因此都幸免于难。
        想了一下,康熙爷又道:“太子妃那边,你亲自去。多挑些好东西。”
        李德全看了看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又说:“惠妃、荣妃、德妃、成嫔、定嫔等几位主子都想求见您。”
        老爷子揉眉心:“不见。给她们的赏赐都厚上三分。告诉她们,宗人府和刑部会秉公办理。把良贵人看好,别让她寻死觅活的。”
        ·
        太子妃这几日也忙得很。
        见自己的嬷嬷进来,连忙进内室低声问:“都办好了吗?”
        “主子放心,都办好了。隔几日朝堂上就会有人提起以郭络罗氏警示天下人的事儿,还有给八阿哥塞人的事也安排好了,您让奴才找的宫女,奴才也都办妥了,绝对不会负主子所托。还有那个消息,奴才也安排好了,合适的时候就会说给那贱人听。”
        “太医院那边呢?”
        “主子放心,一直给您诊脉的王太医绝不会乱说。没人会知道您自己早就知道难以有孕的事。”
        太子妃又红了眼眶:“我一直以为是我无福为大清生下一个嫡皇孙,一直自卑又害怕,日夜忧心不已。却不想是被贱人所害。她不是满心满眼都只有老八吗,我就把老八毁了给她看看。”
        ·
        隔了几日,朝堂上果然有几个大臣提起郭络罗氏罪孽深重,影响恶劣,若天下不孕不育之人都如她这般破罐子破摔,在自己饮食中加入毒药谋害别人,那大清危矣。
        这已经不仅仅是皇家的家事,而是国事。无论如何也不能捂着,必得树立反面典型,明喻天下杀鸡儆猴,才能刹住谋害别人子嗣的歪风邪气。
        康熙爷虽然没想捂着这件事,但也不好直接允准,只说“容后再议。”
        直到几个官员在朝会上接连奏了好几次,康熙爷才无奈允准:“此虽为皇家的丑事,但几位臣工所言不虚。为天下百姓计,待审理完结,朕即明喻天下,希望以郭络罗氏的恶行与恶果,警示世人。”
        大殿里响起一片“皇上圣明”的声音。
        ·
        八阿哥原本还有些傲气在身上,但一连多日去大清门前罚跪,天天被百姓拿菜叶子烂鸡蛋砸,整个人越发萎靡。虽然他能看出来其中有些是兄弟们故意派来伪装百姓砸他的。但从没受过此等屈辱的八皇子,心态渐渐崩了。
        偏偏不知听了谁的建议,皇阿玛又派人给他送来了两个宫女,让他不要耽误子嗣大事。
        白天他要在大清门外罚跪两个时辰,然后回府思过,晚上还要在外面有人听房的情况下,轮流宠幸那两个宫女。
        他天天被人扔烂菜叶和臭鸡蛋,哪里还有心情做那种事?
        可是不宠还不行。
        他只好硬着头皮上,可不知怎的,十来日后身上越来越不爽利。
        如今他的话不好用,他也不想宣太医,可耽搁了一段日子后发现,他好像做不了开枝散叶的事儿了。
        伺候他的宫女是瞒不住的。
        但其中一个名叫霍依的宫女十分诚恳说:“奴婢知道八爷您和八福晋感情甚笃,即便到如今也不愿辜负八福晋。奴婢钦佩八福晋无所畏惧的魄力,奴婢在宫中辛者库时经常被人欺负,曾经得八福晋庇佑才免遭毒打。如今奴婢愿报答八爷和福晋。您放心,奴婢不会把您不愿意宠幸奴婢的事儿说出去的。”
        八阿哥本就不想请太医来瞧,也不想再做那种事,又兼瞧着霍依有些面善,便天天让霍依侍寝。
        又隔了几日,霍依提出想去探望郭络罗氏,给她送些吃食或者打点一下狱卒。
        八阿哥不准。但霍依还是趁着他去大清门外罚跪时去了,还偷拿了八阿哥往日时常随身的一块玉佩挂在脖子上。
        刑部大牢中,刚刚被用笑刑伺候过的郭络罗氏,躺在破烂草席上,痛苦不堪。老鼠爬到她身上四处乱闻,她也无动于衷。
        霍依进了牢房,嫌恶的看了一眼:“往日高高在上的八福晋,还记得我吗?”
        郭络罗氏扭头,看了一会才想起来,这是搬出宫以前在乾东头所伺候过的三等宫女。因模样出挑,在乾东头所伺候了没几日,就被她寻了个错处送去辛者库刷马桶。
        郭络罗氏挣扎着坐起身:“你来干什么?”
        “当然是来看看我的好主母呀?”霍依微笑。
        “主母?”郭络罗氏眼神变得凶狠:“贱人!我早就看出来你想爬八爷的床。”
        “切,不是奴婢爬八爷的床,是八爷爬奴婢的床。你以为把我发配到辛者库去,我就翻不了身吗?实话告诉你吧,你一被关进大牢,八爷就让人寻了我带回府里。如今呀,哪怕八爷白天要去罚跪,晚上都要和奴家卿卿我我共赴巫山呢。”
        “贱人!你这个贱人!”八福晋想伸手打她,可她日日被笑刑折磨,全身的肌肉早被折磨出暗伤,根本就抬不起胳膊。
        “您还别说,八爷挺厉害的。奴婢做了他的女人,真是快要幸福死了。”霍依眼神轻佻的看着郭络罗氏,压低声音:“怪不得以前您把持的那么紧,奴婢也恨不得他天天只与我在一处呢。”
        “唉,只可惜呀,皇上一口气给八爷塞了好多女人,让他必须尽快添个儿子出来。”霍依一边微动身子多开八福晋颤颤巍巍打过来的手,握住她手腕把她推了回去,一边继续摸着小腹讥讽:“不过呀,这些都不重要。奴婢已经有了。”
        “您还不知道吧,八爷早就与我暗通款曲了。”
        “你撒谎!他每天晚上都和我在一起!”郭络罗氏表情狰狞。
        “哈哈哈,真是笑话,”霍依拿帕子掩唇讥笑:“天天晚上在一起有什么趣儿,您还没尝过白日做那事的滋味吧~先前有一日下雨,八爷把我拉到假山后,就把我要了。主母您没试过吧~”
        “不可能!你骗我!”郭络罗氏不信。
        霍依从衣襟里掏出一块美玉来,满脸幸福的把玩了一下,在郭络罗氏眼前晃了晃:“您瞧瞧这个是什么。八爷最宝贝的玉,没给您戴过吧。八爷却给我贴身戴着,就为了保佑我腹中的孩儿平安降生。”
        “你这个贱人!狗杂种!你不配给他生孩子,他是我的!是我一个人的!他说过他永远都是我一个人的!”郭络罗氏挣扎起来,手终于够到霍依的脸和头发。
        霍依假意躲了躲,任由她抓挠了几下,然后才恶狠狠把她甩开:“你一个人的?真是笑话。要我和您好好说说八爷身上有什么吗?”
        霍依低声在郭络罗氏耳边说了几句。
        郭络罗氏下意识摇头:“不可能,你怎么会知道,你怎么会知道他身上有什么!不可能!”
        她掉下眼泪,疯狂摇头,下一瞬就要撞墙。
        几个守在原处的婆子连忙冲进来制住她。
        霍依走了。
        郭络罗氏不断念叨着不可能,时哭时笑,看那情形,竟好像要疯了。
        半夜,她把婆子叫到跟前:“我要见姑姑。”
        “姑姑?您姑姑是谁呀?”婆子讥笑:“先前满朝文武都弹劾你祖父教养不善,您祖父已经把您的阿玛踢出宗族了。”
        “宜妃,帮我找宜妃来,我要见她!”
        “得了吧,宜妃娘娘病倒了,已经卧床大半个月了,不可能来的。”
        “表哥,帮我找表哥来!他最疼我了,”郭络罗氏不受控制的张大嘴巴哭起来:“求你了,帮我把九爷找来,表哥他一定会来的……”
        九爷和五爷还在想既然凤遥不愿意供出八阿哥是共谋,如何把郭络罗一族给摘出来,听闻八阿哥府里死了个才赐给他的宫女,刚派了人去打探消息回来,忽然有人递信说凤遥要见他。
        九爷和五爷合计了一下,九爷便带人来了大牢。
        见了面,郭络罗氏问:“八爷当真宠幸了那个辛者库贱奴?”
        九爷点头。
        “那贱奴当真怀孕了?”
        九爷迟疑了一下。
        他没回答,转而说:“额娘病倒了。外头的人都说是她没养好你,你才变成这样。额娘已经给皇阿玛上折子,自请降位为答应。”九爷眼神冰冷。
        郭络罗氏抹了抹眼泪,跪在残破不堪的草席上对九爷重重磕了个头:“表哥,是我的错,不怪姑姑。我答应表哥之前说的,我只想求表哥一件事。”
        九爷想说“额娘已经不是你的姑姑了”,可终究没说出口。
        他静静的看着以前心高气傲,被他宠了十几年的表妹。
        “谋害妯娌确实不是我一个人的事,八爷以前因我不能生而长吁短叹,又说羡慕别的兄弟有嫡子嫡女,可是又无论如何也不愿纳妾。我以为他是深情,如今想来都是假的,不然怎么出事才一个月,那贱奴就诊出有孕了。先前那些深情,也不过是他一步步引导我去嫉妒妯娌,引导我伸手去害她们的计策。”
        “表哥,求你最后帮我一次,给我个痛快。我真的不想再受那非人的笑刑了。我生不如死啊……那些婆子每日用笑刑折磨我,有如千万只蚂蚁在啃咬折磨我,表哥,求你了,让我痛痛快快的死吧……”
        “皇阿玛让你活到秋后行刑之日,谁能让你提前死?”九爷没答应。
        郭络罗氏绝望瘫倒。
        “不过,我可以让她们别再给你用笑刑。”九爷看着她。
        郭络罗氏感激涕零,哭了一会,她又追问:“那等我被凌迟的那一日,能不能让那些一刀刀割我肉的人下手狠一些,我不想被割上几千几百刀才死……只要你答应我,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九爷没接话,表情上也看不出什么。
        郭络罗氏再求。
        终于,他松动了:“我答应你,你说。”
        “他对你的救命之恩,是假的。十一弟,不是被淹死的。”
        !!!
        “你说什么!”九爷惊的瞳孔都放大了。
        “小十一,他到底是怎么死的!”还有救命之恩,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的亲弟弟到底是怎么死的!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你还记得善保吗?”郭络罗氏问。
        “善保?”九爷想了想:“是以前伺候他的太监,后来跟他去木兰围猎,惊了马失足跌死了。”
        “怎么会是真的失足呢。他是杀人灭口。当年你和小十一在畅春园后湖游泳,旁边珍禽园起火,侍卫们去救火,只剩你们两个。你在湖中腿抽筋,是小十一救你。不是他。小十一力气小,把你从湖中拖到快至岸边时,他才下水去救你。小十一本来也可以上岸。但他不愿回来帮他一把,眼睁睁看着小十一死在畅春园后湖里。”
        “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九爷觉得天崩地裂。
        “因为小十一是你的亲弟弟呀,虽然他最后帮忙把你拖上岸,可有小十一在,你还会感恩于他吗?你会和他最好吗?你有了要好的亲弟弟,还能看见他吗?”
        九爷回想当年,皇子们幼时夏天基本都会在畅春园后湖游泳,老爷子曾让侍卫专门教过大家。畅春园后湖那边平日也并不让妃嫔和皇子福晋过去。只是那日,后湖边上的珍禽园忽然起火,天干物燥宫殿又都多木头建造,侍卫和太监们都去救火了。只有他和小十一在湖里游泳戏水玩。不想他的腿忽然抽筋。
        那段时间门他刚刚病愈,距离小十一又有些远,挣扎着呛了水,后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你说的是真的?”九爷额上青筋暴起。小十一是他的亲弟弟呀!那贼子竟然为了一点点私欲,眼睁睁看着小十一死!
        “小十一后来被捞上来,胸口有一处淤青对不对。”郭络罗氏继续:“以前你一直自责,以为是你挣扎间门踢的,其实是他去湖中接应你和小十一时踢的。”
        “还有在那之前,他试药救你性命。”郭络罗氏继续道:“当时你病重,太医束手无策,洋人拿出来西洋药,无人敢给你用,怕反把你害死了。其实他是事先让善保试了药,知道无事,然后才当着你的面试药来笼络你。”
        九爷一圈打在牢房的铁栅栏上:“你为什么不早说!”
        沉默了一会,郭络罗氏把脸转到一边:“以前是我糊涂。”以前,她以为发现了这些东西,就能让八爷一辈子只爱她一个。可是她错了,他早就和别人暗通款曲,还干出白日宣淫的事!
        九爷转过来,看着她:“方才你的要求,我都答应你。但是,你与我说的这些话,刑审时你要一五一十的,全都说出来。”
        想了一下,九爷又补充一句:“无论到时他如何巧言辩解说心里只有你,你都不可以相信。”那个死掉的叫霍依的宫女,并没怀孕。
        “呸!我死也不会再信他的鬼话。”
        “你可知还有什么人证或者物证?”九爷又问。
        郭络罗氏想了一会:“善保有个侄子,原本在城南住,后来躲到天津卫那边。以前我曾悄悄让人照拂过,护他周全,为的就是要留个后手。原以为他待我真心,这辈子都用不上了,后来便不曾过问。没想到,好刀终究还是要拿出来用的。”
        九爷走了。
        次日,笑刑果然停了。五福晋原来想要好好招待一下她,也没派人过来。
        隔了几日再次过堂时,郭络罗氏按照约定,把知道的都说了出来。九爷也按照郭络罗氏的话派人去天津卫把善保的侄子善明保护好,待需要人证上场时,直接按到八阿哥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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