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进城

人是群居生物，脱离了群体，一个人很难进步，你无从学习，无从交流，无从了解这个世界，久而久之，人就会退化。
为了不让自己成为野人，为了让自己能够更快的适应这个世界，吴道舒很有必要去快速的融入这个世界的社会。
但是，他没想到自己融入这个社会的第一步就被卡住了。
吴道舒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在吴道舒打量自己的同时，李京也在审视着他。
一身浆洗的发白的粗布短打，一双麻鞋，穿着和这城门口来来往往的泥腿子没什么差别，要硬是要说有什么不同，那大概是更加整洁干净。
只是这人嘛……
李京摩挲着下巴，不动声色的给一旁侍立的兵卒一个眼神。
兵卒点头离去，李京这才一挑下巴，好似浑不在意的问道：
“姓甚名谁？”
也许是太过浑不在意了，所以声音有点小，且含混不清，以至于吴道舒并没有听真切。
“问你话呢，答话！叫什么名字！”
见那小子犹自站在那里一言不发，一旁点头哈腰伺候着的赖三眼珠一转接过话来，依旧是屁股冲着吴道舒，扭着头叫嚷道。
——这大庭广众的，咱不能看着自家门侯出丑啊。
有道是“阎王好过，小鬼难缠”。
吴道舒现在这状态，实在是不便招惹是非。
再说了，在摸不清对方底细的情况下强行装逼，他现在还没这份实力。
是故还是老老实实作答：
“吴道舒。”
即便刚才排队的时候已经说过好几遍了。
“哪里人士？”
“青阳镇杨八里。”
“距此多远？”
“二十余里。”
“兀那贼子！说！你究竟是何人，为何乔装打扮入城，究竟有何目的！”
不知何时，吴道舒周围已经围了一圈兵士，长矛向心，皆是对准了吴道舒。
李京怒喝一声，猛然站起身来，倒是也有三分煞气。
惊的一旁弯腰伺候着的赖三一个趔趄，险些坐倒在地。
李京皱眉瞥了赖三一眼。
赖三连忙努力稳住身形，点头谄笑。
明晃晃的矛尖对着自己，说不紧张那是假的，这种经历上辈子也没有啊！
更何况从根上来说，吴道舒就有问题。
“不知在下哪里引起了诸位军爷的误会，在下并无恶意，只是想进城找份差事，谋个前程，还望诸位军爷高抬贵手。”
这是模仿前世看的古装剧的措辞。
“误会？好啊，既然是误会，你就随我去兵马司解释清楚吧！”
人多胆气足。
一队手持矛戈严阵以待的兵士，无疑给了李京底气。
“诸位军爷何苦为难我一升斗小民。”
兵马司，吴道舒当然不想去。
这个世界有鬼，有妖，道士符箓能够操控水火，掌御雷电。
那能够管辖万民的各国朝廷想也知道，不可能是易于之辈，谁知道有什么手段。
最保险的做法，就是苟着，别与其产生什么交集。
只是没成想，没苟成。
“升斗小民？贼子安敢欺我！”
李京一声冷哼。
“你虽然穿着粗布短衫，踩着麻鞋，但看你，皮肤白皙，指甲干净，一看就不是乡下泥腿子。
再者，你面对兵士，全无畏惧，不卑不亢……”
吴道舒心里暗暗叫苦，确实是大意了，但是，他却也不能束手就缚。
“那依门侯所言，我等乡民是否，就应该蓬头垢面，就应该粗鄙不堪，就应该畏畏缩缩，就应该……任人宰割！”
“君可曾闻，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君可曾闻，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
“君可曾闻，民惟邦本，本固邦宁！”
“君可曾闻，天之生民，非为君也；天之立君，以为民也！”
初时，或许吴道舒是存了激化群情的念头，想把事情闹大，毕竟法不责众。
不过随着一声声的喝问，他这个异世而来的灵魂却是真真正正怒气盈怀。
这几日，他在附近村子所见所闻让愤怒。
人为什么会愤怒，是对自己无能为力的发泄。
那些别人口中的泥腿子，皮肤黝黑，瘦骨嶙峋，行尸走肉，好像差一口气就要死了，但是就是这一口气，却顽强而倔强的坚持着。
他们唯唯诺诺，对官府避如蛇蝎。
一个小小的里长也可以横行乡里，欺男霸女。
好像，谁都可以决定他们的生死。
这些，吴道舒都见到了。
但是他却什么都做不了，甚至就算是他想做，那些老实巴交的农民，那些“泥腿子”也不会让他做。
他能做什么呢？
为这些“泥腿子”主持公道？
主持完公道之后呢？
他的良心得到了满足，神清气爽的拍拍屁股走人了。
这些“泥腿子”怎么办？
他们也能走吗？
他们走不了！
等待他们的只有变本加厉的报复。
除非，能改变这个世界。
但是，吴道舒办不到，所以，他愤怒。
“说得好！”
远处一声赞喝传来，吴道舒这才从刚才激愤的情绪中抽离。
只见一辆车架停在不远处，一位年轻人正满面通红的拱手致意，好似刚才慷慨激昂怒斥门侯的是他。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在下青牛书院宋仲书，敢问阁下师承何处，是哪位大儒高足。”
“在下吴道舒，无有师承。”
吴道舒拱手回礼。
许是转身回礼的关系，离的矛尖实在是近了些，他闻到了铁锈的味道。
——血的味道也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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