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睡不着

    江如云到许家看望任米雪，本来准备了许多逗她开心的桥段，可当看到眼前憔悴不堪的好友就全被硬生生地咽回了肚子里，“米雪，我来看你了。你看，我给你带了好多零食过来，全是你最喜欢吃的，还有啊，你没来的这段时间里老师划了好多重点要我们复习，我帮你抄了一份，你可以自己在家里复习。你可别忘了我们约好一起报读的那所大学，你要是落后了，我可不放过你哦。”
   任米雪静坐着一声不吭。安慰的话语她已经听过了无数遍，如果真的有效的话，那么这世界上所有的人都不会再有悲伤了。
   江如云继续安慰道：“米雪，你别这样，你知道你爸爸有多担心你吗，我刚见到他的时候感觉他苍老了好多，还有我，我也很担心你的，所以，为了我们，你能不能振作一点？我知道，他的死对你的打击很大，可是死者已矣，活着的人还是得生活啊。”
   “是我害死了他。”
   “没有人说你害死了他，那只是一个意外，是任何人都想象不到的意外，你不能把全部的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那样对你不公平，你试着想想，如果他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你觉得他会好过吗？”
   任米雪突然抬起头正眼凝视江如云，慌忙问道：“你有见过马心思吗？”
   “咦？有啊，他每天都有来上学。米雪，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你放心，马心思只不过是一时无法接受而已，我看的出来，他并不是真的恨你的……哎呀，我……我的意思是说……算了，马心思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咱不提也罢。”
   后来，任米雪抱着江如云哭了好久，这是马心想死后，她哭的最酣畅淋漓的一次。直到哭累了，再没有力气了，才终于放开江如云。
   江如云一边用纸巾帮她抹去泪水，一边笑话她是抽水机，说她这哭的架势不去PK孟姜女简直就是屈才了。
   “江如云，你不用安慰我，我真的没事，你回去吧，谢谢你能来看我。”
   “对了，这是马心思让我转交给你的东西，说是他哥哥的遗物，烧了怪可惜的，他还说这原本就是你的东西，让我物归原主。”江如云从大大的背包里拿出一个不大不小的纸盒放在任米雪的手上，然后对她说了声“我明天再来看你”便离开了。
   任米雪打开纸盒，里面装着的是一个精致如云的玻璃瓶子，瓶子里塞得满满的全是自己一个一个亲手折叠的幸运星。两年前在火车站，她把这个装满自己心意的玻璃瓶子送给了马心想，没想到两年后的今天还能再回到自己的手里。
   任米雪小心翼翼地打开瓶盖，双手举起瓶身，瓶口缓缓倾斜向下，无数的幸运星奔涌而出，透过窗帘缝隙投射进来的稀疏日光，折射出五颜六色的光芒。多美啊，她想让这些星星永远陪伴着马心想，只是，他现在无法带走，她只能通过这个方式为他悼念。
   最后一个飘落下来的，是埋在瓶底里的小便签。任米雪疑惑，自己从来没在瓶底里放过这个东西，于是好奇的打开来。
   豆大的泪珠再次滚落。一直被搁置在书柜底层阴暗处的白色马克杯突然不知怎的，竟赫然清晰地映入了她的眼帘。
   原来由始至终，都只不过是命运安排的一场捉迷藏，他和他在偌大的迷宫里藏得严严实实，自己谁都找不到，即使摘掉蒙着双眼的手帕，也一样没有线索。终于，墙的对面传来微弱的呼唤着自己名字的声音，虽仅有一墙之隔，她却永远无法跨越那道坚实的阻碍。
   彼此寻找的过程绕了太多的弯路，当回头无路时才恍然发现，他们已经错过了太多太多，她不知墙对面的人是谁，也不知自己盲目寻找的人究竟是谁，孰轻孰重，孰是孰非，已无从分辨。
   便签上是几行清秀的钢笔字：
   你是白色无根莲，我是红色彼岸花。你苍白如雪，我妖红似血。你落落于天上静池水沄沄，我寞寞在黄泉幽冥路漫漫。那一刻，爱上你，命里劫数，无路可逃，无所可逃。
   如今，花逝了，他挥手度过望川，唯留世人一地红。
   放学后的教学楼走廊上，江如云问站在身边的马心思说：“那东西你为什么不自己交给她？”
   马心思漠然答道：“不为什么。”
   “她过得很不好，你应该去看看她。”
   “见了也改变不了什么。”
   一直是那么在乎任米雪的男人如今听到她糟糕的现状竟能无动于衷，江如云不禁怅然道：“马心思，你变了，你们都变了。”
   自从哥哥死后，马心思开始变得沉默寡言。从前无忧无虑的日子恍如隔世，就连总能牵动自己喜怒哀乐的那些人、那些事，都已变得不再那么重要了，“高考结束以后，你愿意跟我离开这吗？”
   江如云一时间还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离开？去哪？”
   “去哪都好，上次那件事，我得对你负责，而且，这也是你一直希望的，不是吗？”
   “你果然还是决定把我当成她的替代品吗？”
   马心思言语表情皆是冷淡，“随你怎么想。”
   江如云面色铁青，无法压制住心里翻涌的怒火，抬手给了马心思一记响亮的耳光，那劲道就连自己的手掌都生生疼痛，“这样，我们就都扯平了。”
   休息了一个多礼拜，任米雪开始返回学校上课。熟悉的校园、满载的课业、贴心的好友，周边的生活并没有因为悲伤而改变什么，唯一不同的，仅仅只是和马心思成为了最熟悉的陌生人。实际上，他们是在刻意躲避对方，毕竟同在一栋楼里的两个人怎么可能从未面对面遇到过。任米雪从来就不是个善于主动的人，更何况这次的事件她打从心底里认定了马心思是恨着自己的。也许她是在懦弱的等待，等待一个能够填补内心空洞的契机，然而直到高考结束，漫长的暑假过去一半，两人都始终未能跨出那最重要的一步。
   “也许再也没有机会了，各自忘掉或许会更好吧。”在离开前一天的深夜，马心思独自站在那颗老枫树下，望着任米雪昏暗的窗台，内心说着这样的独白，头顶夏的绿映衬着他此刻心的灰。
   那些花季雨季的岁月里走过的青葱回忆，那些不谙世事的年华里匆匆流逝的无尽芳华，那些清晨与黄昏，那些自由与羁绊，那些懵懂的无知的猖狂的，都会成为人生流年里如见证者般存在的彼岸花。
   任米雪将落汤鸡般的马心思送往医院的路上，他都一直紧紧地搂着她。不知是下意识想要取暖，还是想要借此机会占尽便宜。尽管她这样忧虑着，也还是无防备地任他予取予求。
   马心思到医院做完一系列的检查，一躺在病床上就沉沉睡了过去，睡之前还特地千叮咛万嘱咐的叫任米雪不要离开。
   任米雪像哄小孩一样敷衍他，得知他的身体并无大碍，便拜托医生帮忙联系他的家里人，然后去到父亲的病房。
   傍晚时分江莉送晚饭到医院，看到了靠在椅子上倚头睡得不太安稳的任米雪，她上前将她摇醒，说：“米雪，别在这里睡，会着凉的。”
   任米雪揉着疲累的双眼，声音慵懒道：“嗯？莉姨，你来啦。”
   “你都呆这大半天了，赶紧回家去吧，晚饭我都准备好了，吃完就好好休息，别过来了，你爸这还有我呢。”
   任米雪的确是累了，跟父亲说了几句话就乖乖回家去了，她同父异母的弟弟江纬也刚好下了课回到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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