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梁石竹比江知提早交完费，依旧无言，匆匆忙忙跑了。
   江知看着梁石竹瘦弱的背影，眉心紧紧蹙起。
   …
   三甲医院的超声室那简直就是人满为患，等江成英做到CT已经快要十点半了，等报告又用去半小时，再回到医生办公室的时候已经十一点了。
   林医生迅速看了报告单，语气轻松地说道：“恩，恢复得很不错，后面石膏就不用打了，回去后药还是接着吃，多注意休息，行吧？”
   江成英一听不用再打石膏，顿时松了口气，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出了医生办公室就对赵杏说：“今晚叫大哥他们都到家里来吃晚饭，回去我就上街买菜去。”
   赵杏一听，忙阻止道：“吃什么吃呀？没听医生说还得多注意休息啊？伤筋动骨一百天的，要吃也得等过了一百天再说。”
   江成英兜头被浇了凉水，“妈，哪就一百天了？”
   “这事必须听我的！你就算不打石膏了，班也不许去上，给我在家老实呆着。”
   “……”啊？
   “成英，都这么大年纪了，还想叫你老母亲操心不成？”
   “就是啊，妈~你这次得听外婆的啊~你要嫌我交的生活费少，我另外再多交五百。”陈暖连忙附和。
   “我……”
   “妈，你得听外婆和暖暖的。”江知心里装着梁石竹的事，有些慢半拍地接上。
   “……”
   这祖孙三人说得，直接把江成英后头的话给堵了。
   江成英最后只能抿抿唇，求饶道：“行行行，听你们的~！总可以了吧？”
   赵杏给了个这还差不多的眼神，逗得大家愉悦地笑起来。
   …
   四人等在电梯口。
   江知看着电梯上变换的数字，突然开口说道：“暖暖，你带着妈和外婆先去车里等我，我去看个人，很快就下来。”
   江成英灼热的视线看向江知，“看谁啊？”
   江知解释：“就之前一个很帮忙的阿姨，上次我们出院的时候见过的那个阿姨，她孩子不是也住这一层嘛，我去看一下就下来。”
   江成英心底一沉，欲言又止，视线转向赵杏，赵杏恰巧也看过来，两人眸里的光意味不明。
   赵杏动了动嘴唇正想说什么，就见江知小跑进了走廊里。
   疾步行走的江知心底里越发疑惑，之前听梁石竹说她是给她亲戚送饭，可今天才知道原来并不是亲戚，居然是她孩子…一开始住院的就是自己的孩子，孩子住院怎么就说成了亲戚？这孩子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还记得他们的第一次见面，那时姜建国和梁石竹找她卖房子，她就是随口问起有关他们孩子的问题，当时的想法很简单，要是有孩子的话肯定房子要买大一些，这样够住。可是夫妻俩支支吾吾地不愿意在这方面多谈。
   今天再见，就听到他们孩子自杀的事情…
   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梁石竹和姜建国第一眼给她的感觉就是那种很随和很好相处的人，这孩子怎么就……？
   孩子自杀最痛苦的莫过于做妈妈的了！此刻的梁石竹怕是心如刀割了吧！
   之前，梁石竹帮了自己那么多，江知思及此，更想帮梁石竹一把，就算是最小的安慰也是好的。
   江知打定主意后，脚下的步子迈得更大了。
   经过导医台时，直接站住了脚跟，人径直朝着之前那导医走去。
   导医和江知见过好几次了，有点儿映像，见江知过来，疑惑问道：“咦？怎么又回来了？林医生刚走，这个点正好下班了，有什么问题得下午了~”
   江知淡笑道：“不是。我是想问下早上你和我说的那位病人脱离危险了吗？”
   导医愣了两秒，随即反应过来，“哦~哦~你说的是那个肋骨断了的孩子吧？”
   “对。”
   “他还在ICU，危险期还没过~”
   “……”江知心里一沉，“那……那他爸妈呢？”
   “应该在ICU门口吧，怎么啦？”
   “哦，哦，没什么。”江知沉吟了两秒，又问：“那个ICU在哪边？”
   导医指了指对面，“在这栋楼对面。”
   “好，谢谢。”江知道了谢就小跑着离开了。
   导医凝眉摇了摇头，什么情况？
   …
   …
   江知走得有些气喘，刚到ICU走廊的拐弯处就看到了姜建国拢着梁石竹，梁石竹的肩膀颤得厉害。
   姜建国拍着梁石竹的后背说：“石竹，别哭了别哭了，等姜沐醒过来，我们答应他马上离开这儿。”
   “离开…说起来容易！姜建国，你是真不打算要亲生女儿啦？”梁石竹用力推了他一把，气愤说道。
   “那你说怎么办？难道眼睁睁地看着姜沐一次又一次的轻生？咱们就不该搬到这里来，女儿被你妈送走的那一刻就当做死了，咱们就没这个女儿了！既然收养了姜沐，就一心一意对姜沐，我看啊，咱们还是打消了认回女儿的念头吧！以后我们就姜沐一个儿子！”姜建国深深叹息一声，垂头丧气地说道。
   “什么叫被我妈送走的那一刻就当死了？姜建国，你这话什么意思啊？你那时候去哪里了？要不是你的问题，我昏迷了那么久会没人管，妈会把江知送走吗？我们母女会相见不能相认么？都怪你，姜建国！”
   梁石竹哭得嘶哑的声音像一颗炸弹爆破在江知的耳旁，震得江知的脑袋嗡嗡作响。
   梁石竹嘴里的江知是……自己么？
   江知呼吸一滞，后背僵直得像块石头，无法动弹！
   刚刚姜建国说，就当自己死了……
   “是！是！是！都怪我！石竹，这些年苦了你了。”姜建国脸色阴郁得似乎能滴出墨来，当初他要不是有潜伏任务，不可能老婆生产他还在外地赶不回来。
   梁石竹心痛到难以呼吸，亲生女儿在眼前而不能认，养子以为自己要抛弃他以死相逼，梁石竹觉得自己的一颗心被生生撕扯成了两半，这种痛楚蔓延在四肢百骸，有无数刻想，病床上躺着的宁愿是自己，这样自己也不用被折磨得痛楚不堪了！
   …
   这时，手机铃音响了起来。
   ICU这儿本就安静，手机铃音变得十分突兀。
   梁石竹和姜建国循声望了过来。
   江知整个人还怔楞着，脑海里蓦然回忆起那句：“真巧，我们都姓jiang。”
   三人视线相接。
   梁石竹和姜建国的眼睛里划过一丝震惊，脸色纷纷白了白。
   江知……都听到了么？
   江知立即反应过来，垂下眼睑掩去眸中的情绪，指尖碰上小包时，才发现手指颤抖得厉害，她暗暗深吸了口气，抑制着某些汹涌而出的情绪，就像是开闸的水龙头，兜头浇得她寒入心底……
   来显是陈暖。
   江知背过身去，接起电话，声音发颤：“喂~”
   陈暖说：“老姐，你忘记给我车钥匙了，我们进不了车里，这儿太热了，你赶紧看完就下来。”
   江知几乎不假思索地说：“哦哦，我来了。”
   挂了电话，双腿机械地往电梯间走，先是一步一步，之后是疾步，最后是小跑……越跑越快，就仿佛身后有一只黑暗的洪水猛兽要将她吞噬…
   梁石竹和姜建国几乎在同一时间追了出去。
   “知知！”
   “知知啊~！听我解释！”
   这边，电梯正好落在这一层，关上的那一刻，江知也不怕手被夹断，伸手挡了挡，人已经窜了进去。
   里头按关门键的大叔见状，看着江知骂了句：“诶唷，就你这小姑娘来不及了，刚刚也太危险了！”
   江知像是根本没有听到，眼睛直直地凝着电梯门关上的刹那梁石竹那张哭得崩溃的脸，一颗心“噗通噗通”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
   电梯下到地下一层。
   江知下了电梯，便漫无目的地走。
   老早就知道自己不是江成英的亲生女儿，日子也一天一天的过，江成英也从未问过自己如果有一天亲生父母找来她会不会去认。
   前世不也一直过到重生的那一天，一切都照旧。
   老天可真会开玩笑的。
   重生归来，竟然有幸见到自己的亲生父母。
   果然，世界上怎么会出现无缘无故对你掏心掏肺的好人？
   一切都有因果的。
   自己活了两世竟然还这么傻？
   江知思及此，唇角不可思议地勾了勾。
   大概走了五六分钟的样子，陈暖的夺命连环call又打来了。
   江知深吸了两口气，平复情绪，接了电话：“老姐，来了没？快点啊……”
   江知抬目巡视了眼周围陌生的车辆。
   三甲医院的地下停车场可够大的…
   “暖暖，我好像迷路了…”
   “江知，你他妈的，几岁啊？”
   …
   …
   江知没学车之前的确有路盲的毛病，学车之后知道看路牌看建筑物，好了很多。
   说出去也不怕笑话，停个车她肯定是要记好线路的，但是因为刚刚的事情，她乱走了一通，然后，悲催的…迷路了。
   …
   等陈暖找到江知大概用了五六分钟的样子，江知跟着陈暖找到自己的车子又用了五六分钟的样子。
   一路上陈暖喋喋不休取笑江知。
   江知异于往常地沉默，话特别少。
   陈暖说：“江知，你下次长点心吧，还好今天有我这个导航小能手在，不然你怎么活啊？”
   江知点点头，“恩。”
   陈暖：“……”这么乖？江知这是转性了？
   快要到自己车子边时。
   江知突然问了句：“陈暖，你说要是我亲生父母来找我了，我该怎么办？”
   陈暖：“……”啊？走路的步子直接停下来了。
   江知觉得自己说错话了，“没什么，当我放了个屁~”
   陈暖彪了句粗，“什么就放了个屁啊，找你了，那估计最伤心的就是老妈了。”
   江知沉了沉脸。
   是。
   最伤心的怕就是含辛茹苦把她养大在最辛苦的日子里从来没想过扔掉她的江成英了。
   两人已经到达了车边，江知拿着车钥匙开了锁。
   朝着江成英唤道：“老妈，外婆，上车。”
   江成英和赵杏见江知面色如常地回来，双双心里松了口气。
   等江知坐上驾驶位，江成英状若无意地问了句，“知知啊，你那个朋友没事吧？”
   江知透过后视镜看了眼江成英，扯了扯唇角说：“没事。”
   回程的路上，江知的手机响了几下，是短信提示音。
   等红绿灯的时候，江知瞅了眼。
   是梁石竹发来的短信。
   【知知，不是那样的。】
   【知知，我们谈谈吧？】
   …
   下面还有几条，后面响起喇叭的催促声。
   “老姐，开车不要看手机。”
   江知摁了锁屏键，手机扔在一旁，松了刹车，踩了油门出去。
   …
   …
   到家靠近十二点半，没在外面吃。
   大家都饿得前胸贴后背。
   江成英被赶去了沙发边吹空调看电视，陈暖去房间里和刘承包电话粥，江知和赵杏在厨房间里准备午饭。
   时间太晚了，就打算烧得简单点。
   一荤一素一汤再加个拌黄瓜。
   汤是蛋汤，江知心不在焉，敲了蛋，蛋丢进了垃圾桶，只留了蛋壳，连丢了三个…
   赵杏一看心疼死了，一掌拍在外孙女手上，“知知，你干嘛呢？这么浪费！”
   江知一愣，看了眼垃圾桶里的三只破碎了的蛋：“……对不起，外婆。”
   赵杏白了她一眼：“跟我说什么对不起，跟蛋说！”
   江知：“……”您老真冷幽默。
   赵杏重新拿了三个蛋，“我来打蛋。”说着快速地把蛋敲在碗里，用筷子快速地打起蛋来。
   赵杏看了眼江知，“知知啊？你有心事啊？魂不守舍的。”
   江知拿着黄光的动作一顿，逞强说：“没有。”
   她有这么明显？
   赵杏想起几天前跟成英聊天的事来，抿了抿唇，开口说道：“知知啊，外婆最近看了那个……还珠格格。”
   “外婆你居然也在追这个？”
   “这什么话？怎么？老太婆了还不能看剧？”
   “能，能，能~搞笑吧？”
   “是挺搞笑的。”赵杏敛了敛思绪，欲言又止，这种敏感的问题该怎么问出口？“最后那个紫薇总算是苦尽甘来认到亲爹了…”
   顿了两秒，又尝试开口：“知知啊，现在你妈不在，外婆想问问你，这事要放在你身上，你会历经千辛万苦地……”
   “不会！”赵杏的话还没说完，江知就冲动地直截了当地回了。
   赵杏搅动蛋的动作一顿，一眨不眨地凝着江知的脸瞧，怕错过一丝一毫的情绪。
   江知心绪波动得厉害，垂眸时，语气已变得平淡，“外婆，我最舍不得的就是让妈伤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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