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杜维看着怀里失去意识的慕可，咬了咬唇。调整了一下姿势，手臂发力把人横抱了起来。
        他脚步有些踉跄，但竭力护着怀中人不被横叉出来的树枝划到。杜维手腕上，红色手环透出的红光如血，与此同时，慕可手腕上的手环似是与之呼应，也莹莹地散着蓝光。
        为什么，再来一遍，我还是没有保护好你……
        如果慕可此时还清醒着，就能看到，在月色映照下，杜维的双眼染上一层血色，整个人的气息像极了从地狱中爬出的恶魔。
        直到回到住所，慕可还没有清醒的意思。杜维把他轻轻安置在床榻上，低声吩咐店中小二打了盆热水，悉心擦拭着慕可冷汗涔涔的面颊，同时用灵力探入他体内，检查着身体状况。
        慕可，你快醒醒啊……
        睁开眼的一瞬，慕可看到的便是一旁的杜维。很明显，昨夜回来他也没来得及打理什么。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果然和昨天别无二致。好在脸上施加的易容都取了下来，露在外面的皮肤都被擦了干净。
        慕可回忆了一下昨天发生的事情，才发现自己的记忆停留在了阵法被破坏时倒地的一瞬。看到眼前的杜维一身狼狈，猜也知道是他带自己回来的。
        山路那么难走，你怎么就一步不停地带我回来了……
        慕可看着眼前人熟睡时的面庞，少了平日的冷峻，多了几分易碎的脆弱。杜维眉头微蹙，睫翼轻颤。
        估计是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事吧。慕可这样想着，手已经不自主伸了过去，轻轻撩起额前碎发。
        忽然，杜维抬手一把抓住了慕可的手腕。他睁眼，见是慕可，一时间紧绷的神经又松了下去，放轻手劲，轻轻握着他的手腕，一对黑眸直勾勾盯着他。
        慕可见他清醒，忙不迭抽回不安分的手。杜维身上藏不住的疲惫让他心头一紧，赶忙问道：“你怎么样了，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杜维摇头，小幅度活动了一下胳膊，问道：“你不觉得你更应该问问你自己？”
        慕可不答，接着问：“你是怎么来这么快的？那白衣人的阵法肯定不是一时半会能解的。”
        杜维轻轻笑了一声：“这么不相信我？”他起身，向着门口走去：“我去给你买点早饭，你在这好好呆着，别乱跑。”
        轻轻关上门，杜维再压不住自己一阵阵的眩晕，跌跌撞撞地扶住了最近的一处柱子，整个人靠了上去。
        “嘻嘻嘻，杜将军，别来无恙啊，”走在前面的一个鬼傀儡狞笑着说道：“别忙活了，慕可肯定能活，倒是你，再往前走可就是死路一条啊。”
        杜维没心思跟这群没有生命的东西废话，径自迎了上去。
        画影剑锋凌厉，可谓招招夺魂，一时间耳边充斥着骇人的狞叫声和笑声。
        可是，表面看来并不多的这群玩意在真正作战的时候不论从杀伤力还是战术上，都可谓是零，但在数量上却给人一种铺天盖地的错觉。
        终于，在筋疲力竭前，杜维找到一个突破，拼命甩开了身后的那群鬼魂。
        可是，没走多久，眼前又出现了一群鬼傀儡，活人魂。
        “嘻嘻嘻，杜……”
        不等鬼傀儡说完，杜维一剑过去取其头颅。
        可那头颅落地之后也不消停，嘴里嚷嚷道：“杜维，你以为你能跑出去吗？！好心告诉你吧，你就是进阵了！你跑不出去的！省点力气吧，免得活活累死！”
        周围众多鬼魂配合地嚎叫。过了很久，见杜维没有一点动静，也渐渐没了声音。杜维见状，嘴角反倒有一点笑意，那眼神就像是看一群……傻子。
        不对啊，这种情况下不应该崩溃吗？
        “杜维！看清你的处境！你出不去了！”领头的那个傀儡头有点恼怒。
        “是吗？”杜维啧了一声，漫不经心地说道：“鬼打墙？这还不简单……”
        说着，他取下了手腕上的红色手环。手环很快幻化成一道光融进了杜维手中。杜维闭眼，像是在静静等待什么。
        再睁眼，眸中只余血色。
        杜维斜倚在柱子上，双腿无力，不久直接跌坐在地上。他仰起头，竭力平息着自己的呼吸，隐隐感觉到自己的灵脉跳动，有崩坏的倾向。
        昨夜破阵时太着急，竟是直接用了七八分，早知如此就压到三四分了……
        等到杜维集中视线，才意识到慕可已经在面前站了好久。见杜维恢复了清醒，慕可蹲了下来，伸手揽过杜维。
        “慕可，我……”
        一语未尽，后半句被一个吻噎了回去。
        介于两人的特殊身份，当初安排客栈时李县丞特地叮嘱二楼不接客。倒给了此时两人独处的空间。杜维想要推开慕可，却被死死抱住，不能轻易动弹。与此同时，他感受到一股纯净的灵力徐徐进入他体内，很快缓解了那阵眩晕。
        许久，慕可才缓缓松了手。
        “我其实……”
        “闭嘴，”慕可打断道。
        杜维见慕可情态有些局促，听话地闭了嘴听着后文。
        “你怎么这么不懂得照顾自己啊？这么多年了，别人受伤忙前忙后，自己受了伤管都不管，要不然就是自己草草处理，撑着走到最后。”慕可平息了一下气息：“你知不知道，你这副模样，真的让人心疼……”
        慕可说话声越说越小，到后来低着头嘟囔着：“不过，我真的……很感动。但是，下次，能不能，考虑一下关心你的人……”
        接着又是一阵沉默。杜维看着慕可的发旋，心里的情感已是喷涌而出，到嘴边却又不知怎么开口。
        慕可根本没有看杜维一眼，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这么草率。
        明明是打算以后再说的啊，怎么就这么莽撞呢……慕可认真反思了一下，终于得出个结论，倒也心安了些。
        如果不告诉他，下次他冒险时，就不会考虑到他的生死，与别人，起码与一个人，紧密相关。
        他真的看不得这人再受这样的伤了。
        好在自己也足够灵活，一会问起来可以说只是想传一下灵力，这样传能更快些……
        正在思索间，慕可感觉到有人伸手挑了一下他垂下来的乌发，抬头，正对上深邃的黑眸。还没反应过来，唇上又传来一阵熟悉的触感。
        慕可心中悸动，本来混乱的思绪全都消失，隐约间想到了那个冬天。
        幼时调皮，惹得满树梅花飘落。花瓣轻轻，让好动的孩子也不自觉静了下来，干脆躺在雪地上，静静等着梅花抚过。
        白衣少年见状，嘴角含笑，拈着雪地上一朵梅花，随着他坐在地上，坐在他身旁，轻轻放在他的唇边，在唇间留下似有似无的香味。
        心中一片空白，却是暗潮涌动，呼吸不自主放轻，好像一阵没有把控好的气息就会不慎掠走了这份温柔。
        隐约间，慕可似乎闻到了梅花香。
        好在眼前人不同于梅花，他就在这，一辈子。
        他闭上眼，加深了这个吻。
        一个带着花香的吻。
        在慕可凑近的刹那，杜维心里也闪过很多画面，最终定格在一瞬。
        他像是回到了那个夏日。前一天，一个淅沥的夜晚。这一天，一个灿烂的白日。
        船尾摇橹声悠悠，小木船划开一道道涟漪，一道道涟漪荡入荷花丛，荷花丛中也是一片绿意，借着涟漪之势接下檐上滴落的水珠。水珠滚上几圈，被船上伸出的一只手摘了去。
        红衣少年手上拿着荷叶，遮在头顶，笑容与阳光媲美。身旁人没有去要的意思，只是拄着头，抬眼看着眼前的少年，一瞬间忘了一切。
        直到少年微微倾了倾荷叶，或许是船身的摇晃，或许是刻意为之，那滴水珠不偏不倚落到唇上。
        偏偏是唇上。偏偏面前是那个少年。
        偏偏一切正好。
        一股凉意直入心扉。不是冰凉，而是清爽。一瞬间，洗涤了所有不明的情绪，只余下一份纯粹。
        或许是身体没有恢复，他的唇还有些发凉，吻上去就像带着一点冰。
        或者，一滴水珠。
        不知过了多久，等到两人呼吸急促，才有一方主动退出。不知不觉间，慕可被杜维揽在怀里。
        慕可视线下移，才发现方才自己竟然直接扯上人家的衣服了……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接着是杜维清冷的声音，此时也多了些温存：“看样子，被你发现了？”
        慕可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他在说这份心意。慕可不应声，只是把自己的脸埋到衣服里，不愿，或者是，不敢去抬头看他一眼。
        杜维任由他闹了一会，等他起身，两人目光相对。
        “每个人都有着相同的成分，只是加入了不同的量。曾经我一直以为，苍天忘记了给我加上一份真心，一份对一个人忠贞的赤诚。
        “直到遇见你，我才意识到，原来，似乎缺少的是埋藏最深的，埋藏最深的，正是我最拿不起放不下的。
        我喜欢你，至死不渝。”
        慕可看着那对黑眸，像是揉碎了月色倾在其中。他探身向前，在唇角烙下无形的印记。
        “好听话都让你说完了，我只有一句——
        很巧，我也是。”
        我们早已动心，只是在岁月中兜兜转转，等着去更进一步了解，等着去明白什么叫喜欢，等着褪去青涩，有能力去保护好心中白月光……
        其实不过一句话：我们都缺乏一个契机，去说出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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