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十九章无人可捧出真心

竹亭。
        少年乖乖巧巧坐在石座上练字，等写完规定的页数，交给一旁喝水的慕纤查看。
        “写得挺快，继续。”慕纤漫不经心看了看，旁边的光动了动手，慕纤放下水杯，“要是你的伤口再流血，我就来帮你补一下。”
        光老老实实继续练字，练得整个人垂头丧气。
        慕纤翻了翻手上的佛经，看得自己眼花，干脆放下，想了想，“练完字去帮奎恩挖石头，不准私藏。”
        手上毛笔不敢停，但还是插嘴说，“可是姐姐还差一颗蓝钻呢？”
        慕纤看了下自己手上的戒指，眼带笑意，却没有回答。
        路过的人看到这种场景也见怪不怪，那天慕纤把光带走之后，之后一段时间都在带着他砍树栽树、一次次去赌场只准输、劈山挖石、海水引流、建立发电站、还兼带背书练字打游戏，不过一周左右的时间，光整个人都是焉嗒嗒的。
        外界也平静了一段时间。
        路过蓝楹花林，光一路赏花走过，“蓝楹花的花语是在绝望中等待爱情，这一点都不适合呢，明明姐姐什么都有了。不过颜色是姐姐喜欢的，是不是？”
        慕纤在身后看着光一路春游一般的走着，冷不防光回头攻击过来，她见怪不怪的回攻过去，不过几分钟，光被制服的大喊痛，慕纤看了一会，松开了光被钳制的双手。
        光意外地回头看去，之前姐姐都是直接钳制着压过去的。
        落花下，俊美绝伦的左丘策站在出口的位置，一直沉默地看着这边，不靠近也不让路。
        光反应了过来，收敛所有情绪，在慕纤耳边轻轻说着，好似两个人的悄悄话，“姐姐，我不是圣雪娜陨，我给你的选择，就是真的放手让你去选。”只是那个选择里面绝不会有枫，无论是圣雪娜陨还是他都明白枫的存在代表什么，所以慕纤不能选择的只有枫。
        父亲假意给出的选择是因为那些人送上门引起来的一切，作为感情里的偏执者，他不会让自己的女儿真的选择任何一个人。可是，光，我清楚他们为什么来到我的身边，也清楚你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千万种方法我都可以陪你去做，但是，这不可以。”
        光注视着慕纤说完之后朝出口走去，那个男人艰涩的开口，“那个人是你的弟弟？”
        慕纤与左丘策并肩站在一起，只是两个人朝向的方向截然不同，目光所及也都不一样。
        远处有人开始走来，慕纤也就不再急着赶过去了，“你应该认识的，你忘了吗？”
        远望着已经走远的光，左丘策右手紧抓着头部，“他是……”等到平复，才再次开口，“你还好吗？”
        外界已经开始盛传圣雪娜瀛纤身患重病，许下重金让人去几个地方取药，而那些地方无一不是险恶之地，更何况还要在那里找几乎没有人见过的东西。
        “如果你把我身后的人带走，我会更好。你把他留在我身边太久了，左丘，你还是走不出吗？”慕纤不禁回想从前那个站在镁光灯下，光芒万丈，他是国际巨星左丘策。再也看不到了。
        左丘策看着前面看不到任何人影的方向，“这是我欠他的。”
        “可你并没有解决问题，”莱格利斯洛予是被他们两个人的母亲训练成这样的，一生只为自己同母异父的哥哥而活。可最终，还是把左丘策也逼成了这样。
        已经很近了，慕纤走了过去，和枫一起离开。
        左丘策没有回头去看，他全身满布阴郁沉哀。他解决不了，母亲心满意足地和父亲一起死了，再也没有人能够解决。母亲下了令，而莱格利斯洛予执行到死。
        “你回家了吗？光挖好的笋已经放到家里了。”枫背起慕纤，让她笑了声，“怎么突然想着背我？”
        慕纤的蓝瞳有些暗淡下来，紧抱着枫，“我只在你面前逞强，也只在你面前软弱。不要担心。”
        自那天之后，枫再也没有出现在她身边。
        光一边磨石一边念叨着，“姐姐，枫好冷漠啊，才多久。男人果然都是大猪蹄子。”
        画笔一挑，光的下巴就抬了起来，“无畏的少年，再说一次。”
        光反应过来，自己也是其中一员，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被戳的下巴。
        看了光一会，慕纤看着他说：“我曾经并不明白，你在我脑海里一遍遍告诉我记住自己的名字是为什么？后来我才明白，只有记住自己才能有后续。我很感谢你。”
        “光，你可听过众多传说。最初世间所有物是没有伴侣的，他们终生孑然，后来，一分为二，把另一部分作为自己的伴侣。人与物一生都在找寻自己分离出来的另一半，只有自己才是契合的伴侣，你所选择的就是你心中缺失的丑恶与美好。所以，无论我们优不优秀，都会有人为我们而来，只要是你，他就会来。至于自己的想望和野心你不是为其他，而是要为自己去努力的。”
        可世间又有多少人有那样的耐心与勇气，终生寻找等待那茫茫一生中的另一个自己，本就是怕孤单而分离，也许世上大多人早就忘记了自己的另一半，而去找寻了其他触手可及的去相伴一生。光抓着巴掌大的石头站起来，“看来姐姐已经知道了。”双手大张着，光带着狰狞到可怖的面容，“他们那么爱你，你为什么不能选择他们，谁都好，为什么是枫？他会成为你的软肋，谁都好，为什么要选择让自己受伤的那个？”
        慕纤无动于衷，“我接受了他的好，也会接受他所有的坏。我从未接受过他们的好，也不打算接受他们无意带来的恶。至于，你在世界喧闹的戏剧，我并不需要他们放肆地宣告世界喜欢我，也不需要他们克制地在我身后一直守着。我只需要自己明白，也只有我才能知道。”
        “至于爱，他们的爱的确是真的，但不爱我也是真的。”慕纤开始退后。
        光一步步靠近，“我不会听，我只知道只有这样才能两全其美。姐姐，我玩够了这里，该开始了。”
        穿透叠叠云层，飞机带着呼啸声直射蓝天。
        圣雪娜学院曾经有过很多轰轰烈烈的事情，其中一件就是关于慕纤的求爱者。她游走于他人的情感之中，却对朝向自己的感情不动分毫，直到她最后一次插手阳艾和温格的事情后，给了乘埃斯科、左丘策以及在她身边的使者申尺一个谜，她没有接受过任何人一件礼物，唯独那一次她说想要一样东西——如果你们可以找出一颗如同夜晚的真星星一样璀璨，却又是不属于天空的假星星一样的东西，我就尝试接受你们。
        所有人知道慕纤喜爱所有闪亮的宝石，最爱蓝钻。
        可是，无数珍贵的宝石戒指她看过了太多，什么样的石头可以让她付出自己，甚至一度有人谣传慕纤爱的人是宝石大佬奎恩。
        又有女孩梦幻般的提问，这不就是要一个人的真心吗？
        真心无比珍贵，它与星星一般耀眼璀璨，又不像天空的星子那般遥不可及。
        但真心又是最可笑的答案，因为左丘策和乘埃斯科多年的追逐相争，一直跟随在她身边的使者申尺，真心是最深刻也显而易见的东西。
        她就好像明明白白告诉所有人，也对着所有人看到的这三个深爱她的男人说：她要的，既是真星星又是假星星，但，无人可捧出真心。
        符合学院一向的套路，层层迷雾，但又清晰可见。让你知道，却又不能确定。
        毕竟她一向对那三个人很尊重，交情也很好，凭借她自己的能力也不可能对着三个如果是假情假意的人能做戏那么久。
        直到申尺跟随慕纤死在海底，直到左丘策和乘埃斯科一个个离开，也没有确定真正的谜底到底是什么意思？
        蒙着眼的男人绑缚在厅内，耳边没有一点人声，起飞了？
        “这位哥哥，多谢你为姐姐找来的药，但是作为弟弟，我有点游戏想和你玩一下。我可以让你知道姐姐要的是什么，可以让姐姐接受你，唯独只要你说一句：你不爱慕纤。”少年的声音从左侧广播那里传出来，让左丘策侧了侧脸。
        下一秒，“你不爱慕纤”，密密麻麻从各个方向重复传出来，就好像魔音穿耳一般迷乱人心。
        左丘策前段时间从寒冰之地找到慕纤需要的东西，后面伤重被人设计带到这里，一时解脱不了，还被催眠一般声音轰鸣，整个人难受至极，硬是喊出一句，“我爱慕纤。”喊完之后，在广播密密麻麻种并不显得很突出，但还是像被吓到了一样，广播声猛地全部停了下来，一时间又安静无比。
        门被打开，有人走到自己面前，“为什么不说？可以得到姐姐，不是你想要的吗？只是一句不爱而已。”
        左丘策感觉之前侧耳听的那边有热气喷出，像是顽皮的孩子在说着小秘密，“不说，会死哦！”
        左丘策感到一时间的心悸，心砰砰砰激烈跳了起来，他明白了。
        枪抵在脑门处，开枪时却在肩膀上，“唔，”左丘策失神闷哼了一声，像是痛极了。
        “说，”枪口重新抵在脑门上，“就一句，你不爱慕纤，说了姐姐就属于你了，姐姐真正想要的我都会告诉你。”
        “你是光吗？”左丘策侧耳问，这是显而易见的问题。
        “砰，”枪打在脚背上，左丘策没有再痛哼，光说，“说错了。”左丘策说，“我想听一下我唱过的歌，你可以让人在广播现在放一下吗？”
        “砰，”枪打在背上，“我只要你说一句：你不爱慕纤，就这一句。听到了吗？”
        左丘策听得都开始笑了，像是在笑一个顽劣孩子的游戏。又想着，这一次洛予那个傻子不会再来了吧？！
        “嘭，”飞机突然在巨响中摇晃起来，慕纤打开门跑了过来，光和慕纤抵挡了几下，各处门都被打开，有很多人过来把慕纤合围住了，光在前面人的抵挡下立马拖着左丘策后撤，他甚至在这种情况下解开了左丘策所有的束缚，只余下眼睛上的黑布没有动。
        “你看啊，姐姐来救你了。”少年身形并没有左丘策那么高，他难以制服他，只有手里的枪对准的一直是头部。
        在不远处的打斗声中，左丘策自己取下眼睛上的黑布，然后去看用枪抵在自己致命处的光。
        打斗中的慕纤朝着那边大喊，“离他远点。”车轮战让她一时间赶不过去。
        下一刻，左丘策扑了过去，光嘭地被撞在机身上，他握着光拿枪的手依旧抵在自己头上，“你想听我说什么？”
        一时间，左丘策的神色阴云沉沉，暗黑无比，这种情况下，说不清是被抢抵着的左丘策更可怖，还是光脸上神色大变的崩溃更可怖。
        光用尽力气开了枪，“我要你说，你不爱慕纤。”
        “砰。”
        “光，”慕纤猛地停了手，大半的人都赶紧钳制住慕纤的行动力。
        明明头破血流，左丘策却还留着神智，他视线都开始有点不稳地看着面前光一脸的怨愤，整个人失了力气，退了一步，又不知道最后哪里来的力气，握着光的手，枪抵在自己的胸口，“我爱、、、”
        “砰。”
        “光，”慕纤整个人都被钳制的不能动分毫，十指却还在用力地紧握起来，吓得旁边的人连忙把她的十指硬生生去掰平，生怕她有一点可能挣脱。
        可这样粗暴的制住，慕纤脸上不见一点痛意，反而是悲伤，好像只是看着前面的场景就悲哀得无以复加。
        左丘策直愣愣倒下去，光却慌乱着走到慕纤面前，“姐姐，你看，他是真心爱你的，我试了，是真的。”
        “姐姐为什么这么悲伤的看着我，是因为你觉得我不会杀人吗？我没有杀人，也没有伤害过任何人。我不是为了杀人，我只是，我只是试一试。这个没了没关系，还有的，还有那么多爱你的人。我会找出最好的留给姐姐，你不要悲伤，也不要难过，光会一直陪着你的。”光推开那些人的钳制，抱住慕纤，他甚至在慕纤背后拍了拍，抚慰难过的孩子一样。
        推开光的拥抱，慕纤走过去看左丘策，蹲坐下去看到左丘策的眼睛已经闭上了，他好像死得很满意，甚至都没有死不瞑目。可她自己的蓝瞳却开始痛了起来，她捂着眼睛忍耐着。
        左丘策从前是什么模样呢？他明明是光芒万丈的巨星，又是佣兵团的佼佼者，但他的歌却纯粹极致，只要听了就会知道他天生属于光芒万丈的世界。
        慕纤唇角紧绷，捂着眼睛的手放不下。
        “把他丢下去，”伴随着广播放出来的音乐声，光冷声吩咐着。身边人把左丘策抬起来往打开的舱门一角丢了下去，左丘策掉落的地方正好是霞光最美的地方。
        光把慕纤捂着眼睛的手拉下来，惊叹着开口，“还好姐姐没有哭，我有点害怕姐姐喜欢他呢，他都死掉了，肯定不能喜欢了。我带姐姐去别的地方玩吧。”
        慕纤的蓝瞳有些木沉沉，整个人也沉寂了下来。
        飞机层层下降，历经所有美景，在蓝色的海面上空停留，光带着所有人落在巨大的游轮之上。
        就在他们到了不久，就有快艇和游轮陆续赶过来。
        深海底的那次惨烈并不是圣雪娜陨的手笔，而是光的设计，慕纤在最初就知道了，她看着一艘艘船被海里的兽推翻，像是对于这种情况已经麻木。
        在一旁的光瞥了一眼，笑意盈盈的看着已经开始上船的那群人，轻声对一旁的慕纤说，“姐姐，别怕，这一次不是对你。”
        即使是国际掌权者，面对心爱人的危险处境也会不再有所顾忌地赶了过来，就好像那些权位操纵的千筹谋万思虑都不如一个快字，只想赶到她的身边。思念成灾思念成疾，他找寻姐姐太久了。
        西奥多带着剩下的人上了轮船，看到光的时候混血的精致脸上有一瞬的停滞，对视的两个人想开口说什么，被慕纤厉声一句“闭嘴”塞住了。
        光不解的看着慕纤，他并不认为自己的姐姐对杀人有阴影，因为她自己就曾经结束了太多人的性命。可是现在，慕纤说完那句话之后，整个人都摇晃了一下，光抓住慕纤伸出的手，听她说，“你清楚你在做什么吗？你知道吗？”
        “我清楚啊，姐姐。他们都是爱你的人，我在找最爱你的人留下来陪你。”话落的瞬间，光的脖子就落到了慕纤手里，他有点难以呼吸，慕纤冷凝着面目，“我说过的吧，不可以。”
        光紫红着脸难以出声，慕纤紧掐着光的脖子，“你会死吗？我用力的话，你会死吗？”
        西奥多赶过来，无一人阻止他，他拉着慕纤就走，也让光得以重新呼吸。
        光大声咳嗽，甚至咳得笑起来，慕纤甩开了西奥多的手，光阴沉目光，“看来，我得让姐姐失去捣乱的力气呢。”
        西奥多怒吼，“慕纤，走啊。”
        慕纤冷嗤，“我有没有说过，离我远点。这样的游戏，我一点也不想参与。”
        “吟～～～”无数海鲸鸣叫着撞翻巨大的游轮，海水翻涌，海兽肆虐。
        意识到什么，慕纤立马赶过去光的身边，西奥多也跟在旁边。直到抓到光的手，慕纤才松下一口气，西奥多也抓着光的手，光看着面前赶过来的两个人，展开笑颜，手上用力抓着西奥多靠近，“告诉我，你爱不爱姐姐？”
        游轮翻身，慕纤正紧抓着近处的东西固定身形，一边紧抓着光不让他掉落，海水海兽的声音交杂，她没有听到光靠得极近轻声说的话。
        看着面前少年开始变得苍白的脸色，西奥多在这种场景下依然风华高贵，从容不迫。
        轮船侧翻着，西奥多是靠着慕纤抓着光，自己也抓着光的力道没有掉落海底兽类之中，并没有打算去抓可触及的固定物，他握了一下光的手然后松开，明明下降的速度极快，可他看着距离拉远的女子说得却清晰无比：“我爱你。”
        “呲，咕咚。”
        那是一幅下落中出现的绝美之画，然后被兽的大口撕碎。
        身边人无一人来得及营救，亲眼看到西奥多被其他海兽一口咬断吞入腹中，甚至一个人死亡的鲜血都没有在巨大的海水里散开很大范围就被稀释了。
        慕纤被光按住，只是一下子，她就没来得及抓住西奥多，两个人都看到了西奥多最后带笑的“我爱你”，心满意足。
        “姐姐，他说爱你。你听到了？看到了吗？”光苍白着脸。
        慕纤闭上了眼睛，光赶紧抱住慕纤，“姐姐，不要闭上眼睛，我害怕。”
        我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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