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

        仍然是深夜，一个仆人模样的男子领着一个蓬头散发，看不见脸，衣着褴褛且分不清性别的人走进了哭神洞。
        这人是个坡脚，走起来一拐一拐。
        穿过大堂，仆人将那人领进了紧挨闺房的一间屋子。
        “洞主，人来了。”
        仆人说完，离开了房间。
        房间里的陈设很简单，却又不凡。
        几个仿佛已经放了很久的石凳整整齐齐地摆在墙边，地上似乎有些早已干涸的陈旧血迹，已不太能辨认出来。
        屋子后方有一座华丽宝座，由石头砌成，镶了一圈玛瑙珠宝，宝座之上，坐着一个女子。
        繁琐的紫色纱衣套在她身上，衬得整个人娇嫩欲滴。女人的面容美丽妖艳，眼里闪着精锐狠戾的光。
        活脱脱一个蛇蝎美人。
        满身肮脏的来人好像十分熟悉这地方，轻轻笑了一声，张口，沙哑得听不清嗓音：“哭神洞洞主，好久不见。”
        座上的女人玩着自己鲜红的指甲，慵懒道：“跳跳鬼，不必这么客套。”
        这个乞丐样的人，人称“跳跳鬼”。
        因其是个坡脚，走路好像一跳一跳，且其几乎从不露面，世人只知其住在深山里，几乎无人见过，如鬼一般，故称其“跳跳鬼”。
        而座上的这位哭神洞洞主，名为林温雨。
        她便是“鹬蚌相争，渔人得利”中的那个“渔人”。
        且先不说林温雨武力高强，她的策略也是极其周密灵活，这才一步步扩大哭神派的影响力。
        而为她出谋划策直至今日的人，便是跳跳鬼。
        没人知道跳跳鬼姓甚名谁，住在何处，甚至连性别也不知道。
        就连林温雨都不清楚这些。
        跳跳鬼只偶尔会主动来到林温雨的哭神洞里，仿佛洞察一切地帮她摆平当时所有的困难，精明而神秘。
        林温雨从来不会去追究那些令世人无比好奇的跳跳鬼身份之类的无聊信息，因为她知道，只要开始考虑这些事情，自己就输了。
        “我哭神派如今发展得如此顺利，不知你来是有何事？”
        跳跳鬼不紧不慢地走到墙侧的一排石凳处，毫不在意上面一层厚厚的灰尘，直接坐了上去。
        跳跳鬼依然扯着自己沙哑得几乎听不清在说什么的声音缓缓道：“你遇到麻烦了吧，林小姐？”
        林温雨皱了皱柳叶般的细眉：“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她当然不会轻易把事情全都告诉跳跳鬼。
        林温雨既然能当上哭神派的老大，那就意味着她不是傻子。迄今为止，她还没几个信得过的人。
        跳跳鬼并不着急。
        “咱们同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就不必藏着掖着了。”
        “……用父母来威胁阎萝，方法不太可取，林小姐。”
        林温雨有些吃惊地说：“你怎么知道……那女孩的事情？”
        “跳跳鬼无事不晓，林小姐。”
        或许这也是跳跳鬼的一大特点，永远在每句话的末尾加上称呼，听起来颇有翩翩公子的风度，却让人忍俊不禁。
        但其洞悉一切的神秘也让人十分悚然，如果不是林温雨心理素质好，恐怕现在无法和跳跳鬼面对面交谈。
        林温雨打量了一下跳跳鬼邋遢的模样，声音罕见地低了下去：“那你说说，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依我所见，”跳跳鬼神秘兮兮地说，“当然是你亲自和她对谈，林小姐。”
        ——————
        遥城当真热闹。
        尽管烈日炎炎，晒得地面滚烫，但遥城的街市里依然摩肩擦踵，人声鼎沸，数不清的小摊摆在路边，等待着百姓光顾。
        一道娇小的身影在人群中敏捷地穿梭，身手十分矫健。
        几乎没人注意这个似乎在着急地寻找着什么的少女。
        她一便穿行于人群之中，一边四处张望，直到看到一家茶肆，才停了下来。
        她走进这家店，发现里面没有一个人，光线也暗得如同在夜晚。
        “奇怪，”少女在茶肆里四处转悠，“不是约好在这儿见的嘛。”
        茶肆里依然寂静无声。
        她撇了撇嘴，随便地坐在了一个椅子上，从随身的黑色小布包里掏出了一把瓜子，无聊地嗑了起来。
        不知道的人，只会以为她是个来找人的普通女孩。但若是说出她的身份，那便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这个女孩是混迹于各个城市各个场所之间的“大佬”，江湖人称“万事通”，无人知晓她的真实姓名，只知其在元日，即正月初一出生，故都唤她初一。
        初一嗑了一会儿瓜子，实在没什么意思，又等不到人，便开始自娱自乐，不知模仿起了谁。
        “唉，鬼见愁！”
        初一将手背于身后，微微弓起背，模仿着老人颤颤巍巍的走路姿势在原地徘徊，不时摇摇头，叹一口气。
        “人生无常啊，小初一。”
        初一的声音听上去苍老苦涩，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出破绽，还让人联想到一个古稀之年的白发老人。
        “初一姑娘的口技又见长了。”这时，一道苍劲浑厚的属于中年男人的声音从初一头顶旁边传来。
        初一猛地仰头看向一侧，一个满身富贵样的男人正从二层的楼梯走上下来。
        一边下楼梯，还一边笑着说：“这模仿的是你师父吧，初一？”
        “嗯哼。”
        初一答应了一声，不动声色地将瓜子和瓜子皮收到了手里。
        男人走到初一对面，坐到了凳子上。
        “初一啊，这次请你帮忙，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男人的声音突然严肃起来，初一扭头看了看四周，确定茶肆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男人凑近她，声音低了下去：“是有关如今这三派纷争的线索。”
        “关于谁的？”初一有些紧张，也有些兴奋，她没怎么接过关于这三个门派的单子。
        “听着，我要你去查一个人……”
        ——————
        初一的办事原则是，只要钱到位，啥事都好说。
        顺提一句，前提当然是不上升国家。
        初一暗暗掂量了一下内兜里的一袋金币，心想这秦老头子可真是有钱哇，一给就给这么多。
        她揣着金币，兴冲冲地朝目标地走去，就愣是没想到是不是办这事有风险，那个秦老才这么大手笔。
        初一来到一家典当行前，还没展开任务呢，就被门口两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拦了下来。
        “干嘛？我要当东西，为什么不放我进去？”
        一个汉子凶恶地说：“老板有事外出，恕不接客。”
        初一撇撇嘴：“嘁，不让进就不让进呗，再！见！”
        她气呼呼地离开了典当行。
        妈的，还是头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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