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太华故人

    第126章太华故人
   次日大早，沈清凝一醒来就见玄灵倚靠在窗棂边，窗口开了条不大的缝，细雪扑打在她的羽睫之上，像一朵小小的蒲公英。
   红衣墨发，只一眼便知道非凡间之物。
   “你要走了吗？”
   玄灵合上窗户，轻嗯一声，坐到木桌前提起茶壶，另一只手掌在茶壶底停留片刻，白色的热气包裹住茶壶，不过一会，移开手，倒出的两杯茶已是热气腾腾。
   玄灵将一杯茶递给沈清凝。
   “沈府的人在楼下等着，冉冉已经被我暂时托付给遇欢，之后你可以将她接回来，接下来的路我就不陪你走了，现在的你已经足够有能力面对。”
   “你的身上已有临近九阶的修为，是回沈府，还是云游四海，要如何利用这身修为全看你自己的选择。”
   “那你呢？”沈清凝接过热茶，饮了一口，“你又去哪？”
   玄灵顿了顿：“去仙宗，找崆峒复仇。”
   “可是你和国师……”
   提到御尘，玄灵的眼神黯淡下去，叹了一口气才道：“从我身死那一刻起，我跟他就注定会站在对立面，是无法改变的宿敌，我的仇必须要报，如果他真的要与我作对，不死不休也无可厚非。”
   “沈清凝，很高兴认识你们，别了。”
   说完，玄灵嫣然一笑，转身推门离去，沈清凝愣了愣，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她的身上，再没有那股令人安心的霸道气息，有些落寞，又有些难受。
   下楼时，玄灵正好与门口的兴伯擦肩而过，他踌躇站在门口来回踱步，看到玄灵时只有片刻的诧异，并没察觉到什么。
   玄灵一笑置之，这一年来看似经历了许多，其实与自己似乎并没有什么关系，她来时空空，离开时亦不带走一丝尘埃。
   皇都因大雪茫茫，人烟稀少，玄灵踏着两寸深的厚雪叫醒在紫玉簪里睡了许久的流觞。
   “醒醒，别睡了。”
   一声哈欠后，黑影从紫云簪中蹿出，趴在玄灵的肩头，慵懒眯了眯眸子。
   “小爷我昨晚替你去沈府打探了一晚上的消息，你做个人吧，还能不能让我好好休息一下。”
   “之前在新悦城你一直躲在簪子里装死睡了那么久还不够？”
   流觞一听不乐意了。
   “什么叫装死呀，你们在魇境里，我在外面能怎么办？难道给那些人唱摇篮曲？再说了，那个刘公子，还不是我引萧星野找到的。”
   “那你很棒棒噢。”
   玄灵语气平淡，径直走进锦衣坊，在店主谄媚的笑容下随手挑了一件雪白狐裘。
   “别废话，拿点钱出来。”
   “喵喵喵？”流觞瞪大了琥珀色的眸子看向玄灵，“你把我叫醒就因为这事？”
   “不然呢，快点。”
   说完就伸出手在流觞面前晃了晃，流觞的嘴角扯了扯，背过身猫爪在腋下掏了掏，取出一锭拳头大小的麒麟金锭，不舍的摸了摸。
   “只有这个。”
   话音刚落，手里的宝贝金锭就不见，转眼被玄灵抛在了店主手里。
   “够吗？”
   “够了够了！”
   店主喜滋滋拿过金锭，咬了一口后堆满笑送走玄灵。
   玄灵拢了拢身上的雪白狐裘，笑容浅浅：“现在才算是真正重生了嘛。”
   沈府外，沈清凝从豪华马车上下来，门口的一众小厮便恭敬行礼整整齐齐喊了一声：“恭迎大小姐回府。”
   沈清凝拍了拍肩上的残雪，接过兴伯递上的手炉，抬头沈府的牌匾，忽觉恍然隔世。
   “清凝……”
   沈知安略显疲惫的声音有些颤抖，站在大门内五步的距离，红了眼眶。
   仅半年未见，他便已经苍老如此，全然没了当初身为将军的意气风发。
   沈清凝神色平淡，嘴角稍稍扬起，不带一丝情绪唤出一声：“沈将军。”
   沈知安的面容瞬间僵住，而沈清凝根本不看他，越过他而去。
   兴伯安排的住所依旧是菡萏水榭，就算如今寒冬，满池绿意不再，尽显枯荷败相，但水榭仍旧十分干净，想来是她走后仍有人在日常打扫。
   看着熟悉而陌生的一草一木，这些与沈清凝息息相关，却又毫无关联，昔日在这里恣意生活的，是玄灵，不是她，有些东西，注定回不去了。
   “大小姐，三皇子来访。”
   沈清凝抚摸桌面的手一顿，自嘲一笑，有些事终要面对，自己也该开始新的生活了。
   萧星野来找玄灵告别的，武演在即，他也得赶回苍木谷，他终究还是没能对玄灵的身份问出口，可就算如此，也想好好告个别，不管她是谁。
   远远的，他就看见一抹披着灰色狐裘的身影款款而来，仪态端庄而平静，明明还是那张脸，不知为何，萧星野一眼就看出她不是玄灵。
   “你……你是沈清凝？”他迟疑着说出口。
   沈清凝轻笑一声：“三皇子好眼力，自我回来，无一人认出，只有三皇子，只看一眼，便察觉到了不对。”
   萧星野也怔住，指了指沈清凝安放在小腹的手，随后失笑：“她这么张扬的人，可不会向你这么端庄地规矩走来。”
   沈清凝低头浅笑不语，然后两人都不说话，气氛瞬间有些尴尬。
   好一会，沈清凝才浅浅道：“三皇子若是要找玄灵怕是迟了，今天一大早，她就离开了。”
   “离开？她去哪？”
   沈清凝摇摇头：“有些事，三皇子还是别问的好。”
   萧星野哑口，响起御尘的话，有些事情他不敢深想，可又不甘心。
   “那她可留下什么话没？”
   “她说很高兴认识我们。”
   “不行，我必须问问她……”萧星野一听，便听出这话里的诀别之意，再管不了这么多，往城门方向冲去。
   元宝在后面大声呼喊不成，也只能慌忙跟着追上去。
   “殿下！你现在哪里还追得上，算了，咱们还得带着遇欢公主回苍木谷呢。”
   元宝喘着大气呼喊，萧星野这才停下脚步，脸被风刮得通红。
   “元宝，我还能再见到她吗？”
   “你还能不能见到那位姑娘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咱们要是拖下去，遇欢公主那肯定指不定会露馅。”
   萧星野沉默低下头，再看了一眼人烟稀少的皇城大门，转身离去。
   此时的玄灵早已离城，走在城郊梅林之中，赏落雪红梅，还来不及感叹自由的美好，就因为身边少了些聒噪的声音而落寞起来。
   “流觞，你说我是不是生了啥病，为什么觉得耳朵痒痒的，少了点什么东西。”
   “虽然你没生病，但你身边确实少了些人，不过别担心，还有我。”
   御尘的声音响起，流觞吓得一溜烟又钻进玉簪里。
   玄灵蓦然转过身，红梅中，御尘披着一件玄色大氅，一改往日衣色，在红梅雪地中分外醒目，还是那张风轻云淡的脸，却让她一瞬间又高兴又气恼。
   “怎么又是你？你这是跟我杠上了？不打算放过我？”
   他走近玄灵，嘴角带着温和的浅笑，每一步都让玄灵的心脏扑通扑通跳。
   “我喜欢你，自然不会放过你，而且……”顿了顿，他又道，“我要带你回太华山，让师父向你道歉。”
   玄灵懵了，她越来越不理解这个无垢琉璃体的脑回路。
   “你可真是欺师灭祖的好徒弟，你就不怕我杀了崆峒？”
   他拉起玄灵的手，放在掌心之中再低头给她哈气取暖。
   “你并非嗜杀之人，就算真的让仙宗偿命，你也不会真正开心，你要的，不一直都是他们的认可吗？”
   玄灵的瞳孔在御尘的话语中放大。
   见玄灵沉默，他又继续说：“如果你愿意相信我，给我一点时间，我会让所有仙宗承认他们是错的，让他们向你道歉，到时候你要如何处置他们，全看你心意。”
   “你凭什么觉得仙宗会听你的？”
   御尘轻笑一声：“就凭他们打不过我师父，我师父打不过我，而我，打不过你。”
   “所谓仙宗，不过也是谁横谁说话。”
   玄灵咽了口唾沫，仔细打量起眼前人来，这话可完全不像是御尘这种正义凛然的乖乖徒弟能说出来的话。
   可看他坚定而认真的眼神，完全相信他真的能做出以武力威胁仙宗的事出来。
   如今一看，这家伙哪里是木头，分明就是个黑莲花！
   “那要是崆峒以死相逼让你杀了我呢？”
   “有我在，他死不了。”
   御尘的语气不带一丝起伏，说出的话却让玄灵不自觉打了一个寒颤，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君吗？
   玄灵还在震惊和犹豫间反复斟酌，御尘就率先叹了口气，将玄灵拥入怀抱住，温热的气息瞬间侵袭全身。
   玄灵怔住，只听闻他无可奈何的一叹后，是眷念的不舍。
   “我所说所作，可能有违多年的法道，可比起那些，我更不舍你，玄灵，我无法与你渐行渐远，更无法与你对立，就算有万般阻挠，我也做不到认命。”
   “玄灵，我不认命，更不能失去你。”
   良久，玄灵没说话，也没推开御尘。
   她不得不承认，没有人能比御尘更懂她的心，明白她的执念，更无法改变，她对御尘动心的事实。
   “如果是你，我就勉强信一信。”
   两百年里，玄灵试想过无数种杀回太华山的场景，可万万没想到她会和御尘光明正大走进太华山山门，甚至还有一众弟子在欢呼接待。
   再次回到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地方，玄灵竟有些呼吸不上来，或许是近乡情怯。
   太华山的变化挺大，她游走于弟子身边，却无一人发现她是当初仙宗口口声声喊的妖邪，也是当初那一批弟子，也不知道在两百年的浩荡中还留下多少。
   她和御尘有约法三章，答应不伤仙宗人性命，若有人故意挑衅，便尽量拖到御尘来解决。
   两人一回到太华山，玄灵就看见无数女子躲在不远处偷窥御尘，感叹美男魅力大的同时，目光亦被练剑广场上的石壁刻画吸引。
   “师兄你回来了！太好了！这是？”
   有师弟小跑到御尘面前，看了眼玄灵，小心打探询问。
   玄灵挑眉看向御尘，正想听他怎么回答，旁边就有一个少年惊呼。
   “唉！这是上次和师兄一起除掉夜漪澜的那位姑娘！”
   这话一瞬间就在人群里炸开锅，都纷纷讨论起来。
   御尘但笑不语，不去管那群小迷弟，转头对玄灵道：“你先去四处逛逛，我先去向师父复命。”
   说完，又对身边最近的小迷弟道：“回头带这位姑娘去寒光殿住。”
   小迷弟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御尘就越过他们往凌霄宫而去。
   玄灵抿唇笑看着那个小迷弟，小迷弟对上玄灵的眼睛，也红着脸害羞一笑，哄散了看热闹的一众弟子后对玄灵恭敬一拘礼。
   “姑娘既是御尘师兄的朋友，便是我太华山的客人，我先带姑娘随意逛逛，稍后再去寒光殿。”
   “客人吗？”玄灵觉得好笑，轻声自嘲一句，然后背手看了一眼勤奋练功的弟子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长安，不知该怎么称呼姑娘。”
   玄灵点点头：“叫我灵姑娘便好。”顿了顿，又笑道，“看来这些年太华山的声望越来越好，弟子多了许多。”
   长安憨憨一笑，应道：“早些年各仙宗凋零了许多人才，所以从十六年前开始，仙宗就决定将十五年一次的大选，缩减为四年一次，所以各宗门都增加了许多弟子。”
   玄灵长噢一声，之前就听说各个掌门逐渐式微，霖香宗主已经完全放权给了少宗主，崆峒因为天劫也不行了，难怪这么着急着广招弟子，想来是在给新生代做应对妖族的储备。
   走了一段后，玄灵驻足停步在了石壁刻画前，往昔的记忆涌入眼前。
   当初炼器阁师兄的刻画竟留至如今，只是当初的四人早已物是人非。
   石壁上早就没了自己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衣袂飘飘，面容冷峻念诀起剑的御尘。
   见玄灵看石壁看得出神，长安便自豪介绍。
   “这石壁刻画的，都是我太华山最优秀的弟子，被称为太华四杰，只要一看到这石壁上四位师兄师姐的英姿，就增加我们努力修行的动力，激励我们早日与他们并肩！”
   长安说得澎湃激昂与有容焉，全然没注意到玄灵逐渐冷下的眸子。
   许多年前，炼器阁师兄就是这么说的，或许这石壁也真正做到了，可与她都再无关联。
   这些她再熟悉不过的练剑场，她看过月亮的观景台，惊艳过太华山的一切，都随着她的消失，被崆峒抹杀殆尽，不留一丝痕迹。
   好一个太华山特殊弟子。
   “长安，你可知道沐歌在何处？”
   “灵姑娘你认识护阵长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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